为什么鸿蒙NEXT在手机上不会成功

（注：本文写于2023年底，请读者注意时效性。最近鸿蒙NEXT已正式发布，多个消息源显示可通过虚拟机的方式使用APK应用）

谈论一个东西的未来命运时总是很危险的，不要说普罗大众，就算是许多专业分析师都会在这上面栽跟头。马斯克的特斯拉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当初有许多职业分析师断定特斯拉不可能成功，但特斯拉还是做出来了。所以，当我在这里谈论鸿蒙Next这个话题时，大家可以权当一种思维的演习，而不必真的放在心上。

有些读者可能还不了解“鸿蒙Next”是什么。它的官方名称是HarmonyOS NEXT，又称鸿蒙星河版，指的是据说会在2024年下半年推出的鸿蒙系统新版本，这一版本会剔除所有Android相关代码，所以不会再兼容安卓应用，而只能运行所谓的纯鸿蒙应用。

实际上，许多稍微懂点科技产品的人都对鸿蒙Next发展的各种障碍非常清楚，对鸿蒙的未来也是心知肚明。所以这篇文章不是写给这些人看的，而是写给那些不懂科技产品也因此容易受宣传或媒体误导的人看的。但可惜的是，许多对市场经济的原则并不了解的技术人士也发表了一些盲目乐观的言论。本文也不涉及任何技术分析，因为我们这里讨论的是市场问题，而不是技术问题。

遗憾的是，目前的中国媒体的各种报道或评论文章，虽然也会提及本文所述的诸种障碍，但可能会用一种毫无道理的乐观腔调结束文章。不仅某些盲目乐观的网友，甚至有些媒体也宣告鸿蒙NEXT会同谷歌和苹果三分天下。我完全不知道这种心态究竟是真实存在的呢，还仅仅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写法。不过，既然是一篇个人博客文章，我们便不受各大平台的束缚，而可以诚恳地谈谈自己的观点。以下的每一点障碍，各自都是对一个手机或电脑操作系统的重击，实在很难想象在集齐了它们所有以后，鸿蒙Next还会有什么未来。

本文所说的“不会成功”，指的是它不可能像某些人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主流操作系统，而不是说它不会开发出来或者占据一个少量的市场份额。

没有国际开发者、国际App和国际用户

让我们想象这样一个场景：鸿蒙NEXT系统安装在了一台华为手机上，并且在北美或欧洲的一家运营商手机店里出售。一位顾客拿起这个手机把玩一番后，会发现这只是一台“智能化的功能机”。为什么？因为里面几乎没有他们日常所需的第三方应用——从Instagram到Amazon，统统没有。敢问谁会花钱，而且一笔大价钱，买这样的东西？当然，想象的情景根本不会在现实中出现，因为华为不可能把一台没有海外第三方应用推向任何海外市场，即便推出了也不会有人购买。这样来看，搭载鸿蒙Next系统的华为手机注定只是一台只能在中国使用的“中国特供机”。

“中国特供机”就已经注定了它的命运。现今所有流行的操作系统都是无国界的，一个有国界的系统即便是在该国界之内也没有希望。在我们这样一个全球化时代，尤其是一个技术无国界的时代，很难想象一个完全没有国际市场的系统怎么可能生长得起来。甚至连北朝鲜的智能手机系统都是基于Android的。现在，人们对鸿蒙Next的发展障碍的谈论甚多，但其中居然只有极少注意到鸿蒙Next无法走出国门的重大缺陷。

用户基数、应用数量和开发者构成一个循环。没有用户，就没有开发者给这个系统开发第三方应用；没有开发者开发第三方应用，就没有用户。同时，由于华为在许多发达国家臭名昭著，所以它也不大可能像在中国这样，通过什么“开发者奖励计划”来鼓励各大国际企业来给它开发App。而且由于制裁令的存在，这种计划在法律上也根本不可行。

许多人可能认为，我在中国用这个手机就行了。只要你保证自己一辈子不需要踏出中国内地的边境，并且没有任何国际联网需求（不要指望“科学上网”客户端会在这里开发软件），那么这也许是可能的。于是，鸿蒙的用户群画像就是那些一辈子都不会怎么出国的、没有国际联网需求而且负担得起相当于苹果手机价格的中国人，而这就已经注定了它小众的命运。

鸿蒙版应用匮乏

无论华为在发布会上给鸿蒙Next打了多少鸡血，并且号称现在有“几百万”鸿蒙开发者，但要让我们从仅有的几十款鸿蒙版应用的现状看到它所期许的未来，对于还有一丁点理智的人来说，这怎么看都是痴人说梦。华为内部的军事化企业文化也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他们是不是在重演“大炼钢铁”和“大跃进”。

PConline在最近的一篇关于鸿蒙版应用进展的报道已经指出了鸿蒙版应用在中国的现状。总结来说，现状跟华为发布会上的宣传完全是两码事。仅有的几十款纯鸿蒙应用，相比于安卓和IOS版，不仅功能更少，界面简陋，而且更新也比较迟缓，其中许多更新也局限于修复问题。在我撰写这篇文章（2023年底）时，微信、支付宝、抖音和快手之类的国内头部应用都还没有提出开发鸿蒙版的计划。就算鸿蒙版应用是存在的，但由于用户基数很少，那么开发者也没有很大积极性去提供不断的更新，而是仅限于小修小补或者小范围的更新。而且，大多数人的手机里都有一些不得不使用（比如跟自己工作相关的App）或者想要使用的小众App，想让小众App开发第三个系统的应用，这更是难上加难。

多年前，我为Windows 10 Mobile振臂一呼，希望这个世界能够接纳第三个手机操作系统。但事与愿违，很少有企业愿意同时开发和维护三个平台的手机App。在那之后我已就经认识到，在电脑和手机这两个终端，这个世界只需要两个主流操作系统，也就是Windows和Mac OS，以及Android和IOS。所有的试图成为第三个主流操作系统的尝试都失败了，各个Linux桌面发行版在电脑端没有成为主流，而Windows Phone在手机端也没有没有成为主流。

我并不清楚多开发和维护一个平台的软件会带来多大的额外的运营成本，但历史表明绝大多数企业并不愿意为一个小比例的非主流的平台负担这一成本，即便是有，功能也会相对简陋，而且更新不积极。即便是阿里巴巴这样财大气粗的企业，当年也是在“支付婊”事件中群情激愤的情况下才被迫发出一个招聘Windows Phone应用开发人员的通知，但事实上后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目前鸿蒙应用的生态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而且它连当年的Windows Phone都还远远不如。

低下的硬件性能和昂贵的价格

华为手机目前只能采用自己设计并由中芯国际代工的芯片。我在Mate 60系列发布之初就已经怀疑这种性价比低到如此地步的手机是在扰乱市场。它使用的麒麟9000S芯片的性能大约相当于三年前的高通骁龙888，这一性能指标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够用”了，但跟其他同时间发布的旗舰芯片高通骁龙8 Gen 3和苹果A17则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同时，由于能效情况较差，这不可避免会导致发热降频的问题。搭载这样的芯片的手机，正常情况下只能卖1500人民币以下，但实际上最低配卖5499。然而，Mate 60系列的销量不低，据说还供不应求。从专业用户角度来说，可以猜测大多数购买者对手机产品知之甚少，只知道芯片是国产的就买了，对性能和功耗一无所知，即便他们每天都在手机上花去大量时间。

可怕的是，这种超低性价比的状况很有可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持续下去。有业内人士分析，中芯国际采用了一种代价高昂的办法（使用DUV设备进行额外曝光）生产这种性能接近7nm工艺的芯片，而这可能导致华为公司要把成本转嫁给了消费者。据说，它的成本要比台积电的7nm芯片高10倍。而这种办法肯定是不可持续的，因为芯片代工需要通过大规模生产来降低成本，但是中芯国际这种昂贵工艺的主要用户似乎仅华为一家而已。由于制裁的危险，其他中国企业和海外企业也不敢贸然找中芯国际来代工芯片。同时，有分析表明，由于中芯国际无法获得生产先进芯片的EUV光刻机，它可能无法制造出5nm甚至3nm的芯片，那么有理由相信华为手机的芯片的性能在未来不会有很大进展。而且，台积电、三星和英特尔的先进制程工艺在同时期也会继续进步，并不会原地等待中芯国际的技术突破。

最近的动向表明，由于Mate 60系列的宣发有意或无意地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一些网络恶搞图片有失明智地让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做华为手机代言人——据说雷蒙多对此很不高兴，美国可能会因此加大制裁力度。雷蒙多也表示，根据他们的了解，华为或中芯国际并不具备规模制造7nm芯片的能力。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Mate 60系列在一段时间内供不应求。对制裁的突破也许会发生在中国产EUV光刻机出现以后，而这可能需要至少七八年的时间。

其他自研系统吸引了注意力

随着小米已经发布了自己的自研多内核系统HyperOS，那么“自研”这一风头已经不再由华为独享了。接下来，OPPO和VIVO也会推出自己的自研系统。它们和华为的区别在于，这些厂商知道现实是什么样的，所以明确表示无意取代Android操作系统，并且继续使用高通芯片和联发科芯片。

既然大家都是自研系统，鸿蒙还有什么理由挟民族主义之威呢？于是，小米、OPPO和VIVO用户现在有理由可以堵住民族主义者的嘴巴，同时还能享受技术进步带来的红利，而且他们出国的时候还能继续用自己的手机。这些厂商还可以继续开拓海外市场，而这几家厂商在海外市场有很大的营收。

我自己倒没有这方面困扰，因为我只是一个考虑产品本身因素的人，并不在意它是哪个国家生产的或是手机背后贴的什么标牌。我也建议中国的苹果用户们应该对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

结语：鸿蒙和华为手机的未来

综合以上四点，我预测鸿蒙系统和整个华为手机的未来应该是这样：

1、鸿蒙NEXT在手机和电脑端不会成为主流操作系统，但是在中国的物联网领域可能会取得一定程度上的成功——毕竟物联网设备不太需要第三方开发者来构建生态。

2、如果鸿蒙NEXT强行在华为手机上推出，那么华为手机的末日也会随之而来。

3、如果华为放弃了鸿蒙NEXT项目，同时由于华为手机的性能水平将会在可预见的将来停滞不前，或者跟同期搭载高通或联发科芯片的手机差距甚大，那么它可能会继续探寻性能以外的差异化卖点（如卫星通话之类的），同时维持超低性价比的格局。

我在这里并没有提出什么高见，而只是一些很寻常的看法，然而就是这些寻常的看法在中国互联网内也难以见到了。实际上，只有一个人对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律有基本的理解，就很容易跟我的看法达成一致。对于那些不明真相的奔着鸿蒙Next去购买高价华为手机的人，我想说，作为一个曾经的Windows Phone和Windows 10 Mobile用户，我觉得有必要奉劝您：如果不想看到自己花了大价钱买的高价手机变成一块砖的话，那么您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