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凝视”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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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缺批判性思维能力并且陷入教条主义,是许多中国女权主义者的共同特征。对于这些人来说,“男性凝视”这个术语就像是一个可以精确打击父权制的奇迹武器,在她们的教条手册里的术语表里名列前茅。有些中国女权主义者已经自我感觉良好到直接把“男性凝视”缩写为“男凝”。据说有一年三八妇女节,有几位女生在一个中国大城市的某个地铁站散发传单反对“男凝”——她们后来的遭遇令人同情,因为她们不可避免地遭遇了某些维稳措施。但我们可以大胆猜测,98%以上的普通民众看到“男性凝视”这个词都会感到一头雾水,更不用说“男凝”这个缩写了。

当然,我们这里讨论的“男性凝视”指的不是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的,一位男性注意到一位女性感到自己被吸引,从而在一段时间里注视着她。因为被吸引而去注视,这在男女身上都会发生,是人类的自然反应。只是出于礼貌,假如自己的“凝视”被对方发现,应该及时收起自己的目光,或者还以微笑。

“男性凝视”可能是中国女权主义者们最自鸣得意、最自以为是的口号。假如一只鹦鹉学会了说“男性凝视”这个词,那么它也可以成为女权主义者。由于本人水平有限,不懂什么叫做“男性凝视”,于是只能照抄Wikipedia里的定义:

在女权主义理论中,男性凝视是指在视觉艺术和文学作品中从男性、异性恋的视角来描绘女性和世界的行为,将女性作为性对象来展示和表现,以取悦异性恋男性观众。

我在阅读这段定义时便强烈地感觉到,“男性凝视”似乎跟“性化”没有什么区别,而性化当然是真实存在的客观现象。果真如此吗?但如果我们把“性化”看成是一个中性词的话,“男性凝视”似乎是一个贬义词。这样来看,“男性凝视”似乎就是“性化”的贬义版本。可以,人们为什么要从贬义的意义上来看待“性化”?

实际上,“男性凝视”这一术语从科学上和哲学上来说都是站不住脚的。从科学上来说,它曲解了刻板印象和性化这两种人类心理现象。从哲学上来说,它拒绝从它者身上认识到自身,从而在本质上是一种前现代式的盲目自大。这篇文章我们会对“男性凝视”这一术语进行一番批判性的审视。

受害者心态

我们要从受害者心态讲起。简单地说,“男性凝视”这一术语指的是这样一种现象:女权主义者们通过自己的受害者心态(victim mentality)来看待加诸自身的性别刻板印象(gender stereotype)和性化(sexualization)。也就是说,“男性凝视”其实并不反映世界的本来面貌,而只是女权主义者们的受害者心态。

根据Psych Central的解释,“受害者心态”指的是:

受害者心态是指你经常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即使有证据表明你不是受害者。其表现包括经常指责他人,难以承担个人责任。

具有受害者心态的人对世界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认知是高度扭曲和不健康的。实际上,不同程度的受害者心态不仅是女权主义者的集体特征,甚至可能是所有具有社会学思维的人的特征。因为这些人一般都缺乏个人责任的意识,而认为在强大的社会结构的压力面前自己是绵软无力的,于是他们就给自己的随波逐流或者愤世嫉俗找到了一个借口。

有些战斗的女权主义者看起来似乎不是可怜的受害者的样子。她们作为中产阶级生活在大城市或前几线城市,生活境遇要比大多数中国人都要好。但她们战斗的目标正是为自己的受害经历来寻求利益补偿。我们甚至可以说,整个中国女权主义都是某种受害者心态的结果,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遭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坚决认为自己是父权制的受害者。

受害者心态对个人生活造成的各种可能影响,心理学已经有了许多了解——而这当然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很容易想象,拥有受害者心态的人便属于那种最不合适与之结为长期关系的一种人群。

性别刻板印象与认知吝啬鬼

刻板印象”(stereotype)这一现象或术语在今天可谓是人尽皆知,某种程度上是因为现代人已经对这产生了有意识的警惕。根据韦氏词典,这个词的意思是:“群体成员共同持有的标准心象,代表一种过于简化的观点、偏见态度或不加批判的判断”。性别刻板印象是刻板印象中的一个类别,也就是对他人的一种基于对方性别身份的刻板印象。社会心理学对这一现象的研究颇多,但我们这里主要是从认知心理学角度来看待这一现象。

“刻板印象”跟“认知吝啬鬼”(Cognitive miser)这一概念有着直接的联系。“认知吝啬鬼”指的是这样一种认知现象:无论智力高低,人类都倾向于以更简单、更省力的方式思考和解决问题,而不是以更复杂、更费力的方式。刻板印象显然就是人类用简单省力的办法来认识一个群体的表现。由于认知吝啬鬼是人类认知的必然属性,那么很显然,刻板印象就是人类认知的一个必然结果。女权主义者自己反感所谓的“男性凝视”,但她们自己同时不也是在对其他群体进行刻板印象式的认知吗?比如,难道女权主义者们没有对山东人、东北人、四川人之类的有过地域性的刻板印象吗?

当然这里不是说刻板印象是必然存在的,所以我们就应该对此放任自流,尤其是放任自己对其他群体的恶意的刻板印象。当人们遭遇到跟各个群体中的个人打交道的经验时,会不可避免地自动修正和丰富早先所具有的印象。即便没有相应经验,我们至少在理智上也应当尽可能地对自己所持有的刻板印象保持警惕,尽管这根本无法完全消除。

既然刻板印象是人类认知功能中所固有的,那么就应该接受这样一种现实。可在现实中,女权主义者们一嗅到男性或者女性自身对女性群体的各种刻板印象,就要觉得自己受害者,从而要展开自己的战斗姿态了。这表明她们并没有认识到应该怎么正确地看待刻板印象,她们显然下意识或有意识地把这种刻板印象视之为恶。而且在幽默这个语境之中,刻板印象也是一个重要来源。倘若想要杀死刻板印象,必然也会殃及幽默。

所以,所谓的“男性凝视”不过是女权主义者们通过受害者心态来扭曲了性别刻板印象的结果,而这样一种东西在现实中当然是不存在的。现实中的确存在对女性的性别刻板印象,但是这种现象的存在是人性的必然结果。

性化、性客体化与性物化

在一些场合,“男性凝视”是被用在含有性涵义的场合的,比如商品广告中的性感女性代言人或者成人内容中的女性。在Wikipedia的定义中,“男性凝视”就是被指向了性化。在这一领域,所谓的“男性凝视”跟性别刻板印象关系不大,而是跟性化以及随之而来的性客体化和性物化联系在一起。

性化、性客体化与性物化的确是客观存在的现象,而且显然是人性的一部分。我在《为什么性客体化并未导致性别不平等?》已经为相关现象进行了正名。在现实世界中,不仅存在男性对女性的性客体化,还存在女性对男性的性客体化,以及还有女性对自身的性化。不过,这些现象却没有某些女权主义者所想象得那么邪恶。有研究者发现,性别平等方面取得重大进展的社会中,女性对自身性化程度的上升是最明显的。所以,女性对自身性化反映了女性地位上升的现实,而不是相反。在男女最为平等的北欧国家中,性化反而是很明显的。

所以,在一个男女平等的理想情况中,性化也会是一种普遍现象。这样来看,假如女权主义者们真的期望女性权利和地位进步的话,那么她们也应该庆祝女性的性化、性客体化与性物化。但这是许多女权主义者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为这些人已经脱离现实太久了,不敢接近真正的人性。反而,她们把自己看成是“性化”的受害者,尽管“性化”本身并不会造成任何受害者。

当然,性骚扰甚至强暴是存在受害者的,而且是不法行为甚至是严重罪行。但有着基本认知能力的人都应该区分得清楚,性化、性客体化、性物化甚至是性幻想这一套现象跟性骚扰和强暴这一套现象之间的区别。如果说自己是其他人无意识的性化、性客体化、性物化甚至是性幻想的受害者,这显然是言过其实。我们必须接纳人性。

就此而言,“男性凝视”不过也是“性化”换了一种说法的翻版。但其实不是,由于“男性凝视”这一术语被添加进了对男性的受害者心态,所以这也是女权主义者们通过受害者心态来扭曲性化这一现象的结果。

从对方认识到自身

以上,我们就已经从心理学的角度完成了对所谓的“男性凝视”的批判性审视,接下来再从哲学的角度来继续这一工作。

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构造出了一个精神不断发展、不断认识到自身的过程,从自身中脱离出来后又返回自身的运动构成了其中的核心。在这一宏大过程中,两性关系互相在对方中认识到自身便是一个重要环节。黑格尔写道:

夫妻关系是指一个意识在另一个意识那里直接认识到它自己,认识到彼此得到了对方的承认。

精神如果要达到更高的认识程度,就必须经历从对方中认识到自身的过程。这种“从对方中认识到自身”的哲学,不知道要比抗拒这种交互承认的女权主义理论要先进多少。女权主义理论虽然属于20世纪,但是它的理论内核却令人惊讶地落后。固步自封,抗拒交互认识,这种思维本质上是前现代的产物。女权主义者们对“男性凝视”以及整个“性别刻板印象”的抗拒就是拒绝从对方中认识到自身的体现。只要拒绝了从对方认识到自身,她们便可以沉浸在互联网上虚假的姐妹情谊之中,把自己隐藏在女权主义者组成的现代女修道院中。

让我们来从个人角度更好地做出阐述。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自在的自我”,由于只有我们自己才真正了解自己脑中和心中时时刻刻发生的事情,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只有我们最了解自己。然而,曾经进入过浪漫爱情的人都会发现,自己曾经所认识到的“自在的自我”只是一个很片面的自我。经由浪漫爱情,经由对方,我们重新认识到了自己,一个跟“自在的自我”非常不同的自我,一个扩大了的自我。这两个自我都是真实的,但是却都是不完整的。“自在的自我“和“从对方认识到的自我”便构成了返回到自身的前置条件,我们最终会达到完整意义的自我。

所以,无论是抗拒浪漫爱情,还是抗拒从男性中认识到女性自身(或者男性抗拒从女性这边认识到自身),归根结底都是抗拒自我认识的表现。这表明人们对自身的恐惧。我们总是感到现实生活中的女权主义者过着一种非常片面的生活,就是因为她们对自我的认知还停留在初级的阶段。

结语

这样,我们就从心理学和哲学两个领域批评了所谓的“男性凝视”理论。总结来说,中国女权主义者们普遍抱有一种受害者心态,这种心态扭曲了她们对性别刻板印象和性化的认识,于是她们就把这些人性中固有的东西说成是所谓的“男性凝视”,似乎就是可以批判的。同时,从哲学上来说,抗拒浪漫爱情,抗拒从另一个性别中认识到自身,便是抗拒对自我的认识,因为想要达成对自我的完整认识,我们必须从对方认识到自身。

实际上,并不需要具备相应的心理学知识和哲学理论才能看透“男性凝视”这一术语的欺骗性。只要具有一定的批判性思维,我们都能看出“男性凝视”只是女权主义者们对世界的扭曲认知,而并不符合世界的本来面貌。考虑到女权主义在今天已经完全沦为教条主义,做到对它的批判性思考并不困难。可惜,我接触到的许多反感女权主义的人士同样受到女权主义者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未经反思地使用“男性凝视”这一并不合法的概念。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对大行其道的女权主义术语更加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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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匿名
3 月 前

首先,断章取义地引用和使用不通顺的逻辑是否是critical thinking?在维基百科里有写明这种凝视与“社会地位和政治权利的不对等”有关,这是凝视所产生的基础,但是全文并没有提及这种不对等;而这种凝视又与“通过视觉产生性快感”有关(比如窥淫癖),这就是个有点负面的形容了,而这点也没有被提及。

其次,只是提出了“受害者心态”和“刻板印象”是什么的相关证据,并没有有力地论证这两者和“遍地开花的男性凝视”为什么有关,没有证据支撑,好像只是论证了牛是牛羊是羊然后下一个结论“牛等于羊”。这种刻板印象为什么会产生(注意这与“刻板印象本身为什么会产生”不同)?这是否可能与上面提到的“不对等”有关?

接着,把“男性凝视”粉饰成“自然的人性”的观点让人不是很信服,如果这样的话,男性凝视中相关的负面的“窥淫癖”如何解释?一部分人的人性对损害到了另一部分人的权益该怎么办?女性在“自然人性”中感觉到恶意的、不适的话,是否应该用“人性使然你忍忍吧”让她们闭口不谈?既然你提到“恶意的刻板印象无法消除”,那么让一部分人不舒服的、恶意的“人性使然”就应该放任自流了吗?

然后,用“在实践上不够完善、存在局限性”的案例把“男性凝视”这个现象整个否定的论证确实无法让人信服。这就好比在说“因为羊啃了太多的草,影响到了环境,所以我们应该把羊杀光”,羊太多是因为过度放牧造成的,羊本身没有错。就像遍地开花的“男性凝视”可能是理论使用不当造成的,但可能无法证明这个现象本身不存在。因为太多人太爱扣帽子,所以这个帽子本身不存在?如果在没有任何其他相同观点的理论支撑的基础上、以此否定整个社会学现象,逻辑上说不通,观点的可信度也不高。

最后回到开头,“这里不讨论男性对女性的打量,且这种‘礼貌’的打量应在对方不适时快速收起”,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为什么不讨论呢?这跟“男性凝视”的相同和不同在哪里?假设,这个实际存在、却私自不被讨论的现象也算“凝视”的一部分的话,岂不是全文的“对男性凝视存在的否定”都存在逻辑上的不通顺?第二,现实是许多人不会“快速收起”,甚至在越来越多的宣传下(开始是定向投放给男性的广告、游戏等,之后甚至会影响大众化的漫画、影视作品等),“评头论足”会愈演愈烈,最后变得让人反感,这才是普遍存在的。可见,真正的“男性凝视”和本文提到的“男性凝视”并不是完全等同的。反对真正的凝视的本意是打破这种权力上的不对等,是女性希望自己先被当做一个人来看待,而不是被符号化、被看到的第一眼就让人产生令人不适的性幻想,这个先后顺序非常重要,女性首先是人,而不是一个男性眼中符号化的“性”,而反对凝视正是在反对这种“符号化的性”。

在某些学科的学术研究中,女性仍是作为“亚组”被研究的,而不同研究中的其他亚组大概有:欧洲社会的非裔群体、亚裔群体,基督教社会中的穆斯林群体,人群中的同性恋群体、性别认知和生理性别不符的群体。诚然,“在研究人群是仍然将男性作为主体”这一做法具有局限性,但这种现象的存在也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两性在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上的不对等”,这或许才是“男性凝视究竟存不存在”的源头。

这如果是个人观点,那么还是可以接受的。个人观点比起受过机构审核的新闻、杂志、甚至同行评审,带有个人视角的偏颇也可以理解。但如果这是一个经过审核后发出来的文章,大概会有点难以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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