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于2018年1月16日以不同的标题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军武次位面》,此为作者的转载。
1917年的西线,作为德军兴登堡防线的重要支撑点,英国人意识到,倘若拿下康布雷,就能对德军的整个战线造成巨大威胁。在开战前,英国远征军第3集团军的指挥官朱利安·宾(Julian Byng)将军一方面采纳下属的第9苏格兰师皇家炮兵指挥官亨利·都铎(Henry Tudor)的建议,采用新的火炮战术,另一方面又采纳坦克部队指挥官埃利斯(Hugh Elles)的建议,大规模集中使用坦克进行突袭,这也得到了埃利斯的参谋富勒(J. F. C. Fuller)的支持。都铎与埃利斯的构想成为英军在康布雷即将发动的攻势的策略基础,而这两种构想在此前的战场上都还没有实践过。
都铎建议使用的火炮使用方法在后来被称为“预测射击”(predicted fire),也就是通过精确的事前计算(比如声源测位),达到首次开火就能命中目标的效果。而在此前,双方通行的经由冗长的炮火准备、通过观察射击落点来进行计算的办法,会使得对方警觉起来,从而使得炮击的精确性很差,也无法实现进攻的突然性。
同时,埃利斯则一直在寻找机会利用他手下的坦克部队,而此前这些坦克在佛兰德斯的泥泞地面上效果不佳。前一年索姆河战役中坦克的首次亮相也只有被分散使用的18辆坦克,无力影响全局。埃利斯和富勒发现,康布雷地区的干燥白垩土地面适合他们的坦克部队大显身手。
英军元帅黑格同意了在康布雷展开行动。为达成进攻的突然性,英军给所有参战坦克被涂上迷彩色,用飞机发动机的噪音来掩盖坦克的调动,并且对使用坦克的策略严格保密。
1917年11月20日早晨约6:30,英军的1003门火炮向德军阵地进行“预测射击”开火,然后在距270米的地方进行烟雾弹投放和徐进弹幕射击。由378辆Mark IV坦克组成的密集的坦克纵队开始缓慢地前进,步兵部队紧随其后。德军布设了三道防线,纵深达4英里(约6.4公里),并布设了数百码纵深的铁丝网。
英军的坦克碾过铁丝网,打通通往德军阵地的道路,并用坦克携带的灌木制成的“柴捆”架设通过战壕的桥梁。具体方式是由三辆坦克为一组,成三角分布,矛头的1号坦克率先抵达战壕,投下柴捆,通过战壕后进行火力压制。左翼的2号坦克越过战壕后向左运动;右翼的3号坦克通过战壕,抵达第二条战壕,投下柴捆并通过,再进行火力压制。2号坦克随后通过第二条战壕,再抵达第三条战壕并投下柴捆。整个过程中,步兵都会跟在后面。
在出色的谋划下,德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不到4个小时的时间里,英军就在许多地方前进了4英里甚至更远,而且伤亡轻微。不过在进攻的中央部份,英第51高地师在第一个进攻地点弗莱斯基埃村就遇到麻烦,该师师长哈珀(G.M. Harper)比较守旧,害怕坦克会把对方的火力吸引到他心爱的步兵身上,所以他下令步兵要与坦克保持150-200码的距离在后跟进。不凑巧的是,他们遭遇的德第54预备师,该师师长瓦尔特在德军将领中为数不多地认识到了坦克的威力,从而他对士兵进行了专门的反坦克战术训练,从隐蔽地点打击移动的目标。在当天弗莱斯基埃村附近的战斗中,有报告称,德第54预备师的一位中士库尔特·克鲁格(Kurt Kruger)就独力摧毁了9辆英军坦克,不过他在与随后赶来的英军步兵的战斗中阵亡了。当天傍晚,德军撤离弗莱斯基埃村。这一天结束时,虽然英军在整个战场的左右两翼迅速达成了突破,但由于中央的作战失利,导致形成了一个朝向英军的突出部,这也使得朱利安·宾的计划落空了。
11月20日这一天,英军损失了180辆坦克,其中65辆是被击毁的,71辆机械故障,43辆翻进壕沟。英军伤亡了4000人,却抓到4200人的俘虏。6个小时里的推进的距离就达到了此前在佛兰德斯时三个月的水平。这一出色的战果传回国内,伦敦的教堂在这一天敲响钟声以庆祝胜利。1917年11月20日对于陷入堑壕战泥淖的西线战场而言确实是不寻常的一天。不过在此后的几天,英军的进攻步伐放缓,战役态势陷入胶着。
11月30日早晨7点,德军第2集团军发起反攻。德军采用奥斯卡·冯·胡蒂尔(Oskar von Hutier)的渗透战术,又称胡蒂尔战术,也就是用以小组为单位的突击队员(Stormtrooper)进行攻击,并绕过被对方坚强防守的据点。渗透战术由胡蒂尔在之前东线的里加战役中成功运用。最终,德军不仅一举夺回11月20日丢给英军的大部分阵地,还额外夺取了此前英军的一些阵地。于是,康布雷战役以英军疾风骤雨式的进攻为开始,又以德军令人生畏的反击为结束,这一结局构成了整个西线保持僵持的态势,而且双方为此付出的伤亡也大致相当。
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西线战场典型的堑壕战相比,在康布雷战役中11月20日英军发动的攻势显得与众不同。许多人在这一天的战斗中看到了打破西线战场胶着态势的希望,而英军神速的进展主要得益于战术的革新。
第一大战术革新是“预测炮击”。这种方式取代了此前冗长的炮火准备,它不仅在总体上提高了炮击的命中率,而且降低了弹药用量,还不会暴露进攻的意图。它的特点是用周密的事前计算来取代事后调整。这种炮击方法很快成为了炮兵的惯常做法,而它的第一次运用正是在康布雷战役。
第二大战术革新是集中使用坦克的原则。坦克这种强大的新式武器,使突破敌军由战壕和铁丝网构成的阵地成为可能,而只有集中使用坦克,才能形成一个强大的装甲矛头,这深远地影响了后来的战争形态。后来的德国国防军“装甲兵之父”古德里安曾在他的回忆录中提到,“将坦克配属给步兵师使用,是一种倒退到1916-1917年英国的原始战术思想,当时就已宣告彻底破产。一直到他们在康布雷集中使用坦克之后,才取得了胜利。”正是英军在康布雷的实践,为古德里安组建装甲师以集中使用坦克的理论提供了支撑。
第三大战术革新是火炮、步兵和坦克的协同作战。都铎在这场战役成功地用火炮掩护步兵和坦克进攻,而在突破德军阵地时步兵与坦克的协同作战的经验,以及英军第51高地师把坦克与步兵分离而带来的教训,都给后世留下了值得回味的经验。
总之,经由康布雷战役,英军发现运用新的战术是能够突破德军的堑壕体系,而德军也更加认识到了坦克的威力。德军陆军元帅、巴伐利亚王储鲁普雷希特在此战役之后说:“凡是在地面适合坦克行进的地方,像这样的突袭都是能被预料的。既然如此,不会再有更多的安静的前线。”可惜,像康布雷战役这样能迅速突破堑壕体系,为士兵免除蹲守战壕之苦的情景只是昙花一现而已,长时间的对峙与消耗,已经让双方失去了再发动如此规模进攻的能力。
在今天,康布雷战役以人类史上第一次大规模运用坦克著称。不过,坦克只是这场战役的战术革新的一个方面。英国帝国战争博物馆的哈蒙德博士评价道:“这场战役是战争的里程碑。它建立了让每一种武器都能最合适地使用的突袭原则。”“机枪、铁丝网、火炮和战壕的僵死组合定义战场角色的时代结束了。”
发表回复